「好東西!好東西!」任達連連叫道。他把那件青花瓷器湊近燈光前,雙手慢慢地將它翻轉,目不轉睛地看著。這看似普通的小碗,是不久前兒子任珍到山裡「意外」淘到的。
那天任珍走累了,就敲開一戶農家的門。

任珍只是想找人聊幾句、歇歇腳。主人熱情地招呼他,給他搬來一隻小凳子。他坐下來,和主人聊起天來,「大爺,您老貴姓?」

「姓夏。」

「大爺,您家的小院多幽靜啊。」話沒說幾句,地上裝雞食的一個小碗引起他的注意。

憑著多年對瓷器的研究,他覺得那個小碗有些年紀了,便若無其事地上前幾步,拿起小碗看了看,這一看不打緊,任珍差點驚叫起來……

「是哪個朝代的?是清代的吧?」任珍問父親。

任珍跟父親玩收藏多年,對於字畫頗有研究,但在瓷器的年代鑑別上,他還遠不及父親。

任達搖了搖頭, 「是明初期的。」說著,他讓任珍過來,告訴他明初期青花瓷的特點,「這個年代的青花瓷,紋飾佈局仍有元代多層裝飾遺風,題材變化不大,但細節上多有改變,如花瓣留白邊較元代更明顯清晰……」任珍靜靜地聽著。

「能賣什麼價錢?」任珍臉上的亢奮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來。

「按現在的行情,它的價格應在五萬左右。你花了多少錢?」

「200元。」任珍喜形於色地說。

任達不相信地看著任珍。「真的,只花了200元。」任珍道。那天他問老夏,能不能把這個碗賣給他,老夏想也沒想,說:「裝雞食的碗,喜歡就拿去。」

任珍還是給他留下了200塊錢。老夏拿著200塊錢,高興得不得了,他看任珍的目光,有些輕飄飄的,好像在說這個人真是個傻子。任珍不敢耽擱,他怕時間一長,會惹出什麼意外的事來。他衝著老夏一家人揮揮手,隨後急匆匆地告辭走了。

「真是這樣?」任達看著任珍問。

任珍點了點頭。任達又在燈下把玩著這件青花瓷器,簡直愛不釋手了。

第二天一大早,任達把還在睡夢中的任珍叫醒,說:「我們再去一趟山裡。」

「幹嗎?」任珍揉著惺忪的眼睛問。

「我想老人家那裡八成還有古董。」任達說。任珍想想也是,這麼老的古董他們都拿來裝雞食,家裡說不定還有古椅古鏡什麼的。從門前的老龍眼樹來看,他們住在那裡已有些年頭了。

說走就走,二人很快來到了山裡。快到老夏家時,任珍說:「爸,你還是自己去吧。」任達不解地看著兒子。任珍見父親一臉的疑惑,就說老夏他們若知道當初他買走的小碗是價值不菲的古董,可能父子倆就走不出這村子了。

「為啥?」

「窮山惡水出刁民呀。」

任達想想也是,就讓任珍在山下等他,按照任珍的指點,他獨自去了老夏家。走進院子,任達看見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正在給雞喂食,他想那應該就是老夏。

任達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裝雞食的碗上。直覺告訴他,那是一隻普通的小碗,但那些攪拌的谷糠已把碗弄得面目全非。任達還是想親眼看看,親手去摸摸這個碗,如果錯過了一件寶物那就可惜了。

任達拿起那碗,一看底部,知道它沒什麼價值。正想把碗放回地上,一個公雞見他奪去了它們的午飯,撲閃著翅膀朝他撲了過來,老夏見了大喝一聲。不知任達是被凶惡的雞嚇著了,還是聽了老夏的喝聲,碗「啪」地掉到地上摔開了花。

對於突然發生的一切,老夏顯然意料不到。他看了眼任達,略帶責備地說:「怎麼把碗摔壞了。」看著分成幾塊的小碗,任達急忙說道:「大伯,碗摔壞了,我賠你。」

「賠,賠……」老夏磕磕巴巴地說,「你賠多少?」

任達看著老夏,說:「你說值多少呢?」

「你是城裡的?住在什麼地方?」老夏問道。

「老大爺您就放心吧,我不會跑的。您說賠多少錢吧。」任達急於脫身,連忙問道。

老夏伸出兩個手指:「兩,兩……」

「兩萬,好,就給你兩萬。」任達給老夏丟下兩萬塊錢,沒再說什麼就走了。

任珍聽了事情的經過,問:「那碗真是個古董,值兩萬塊?」

任達說:「快走吧,窮山惡水出刁民。」

幾年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。這天,任達一早就到古董市場去了,轉了大半天,聽說不久前拍賣市場上明青花瓷器的拍賣品已經到了十幾萬元。家裡的那個小碗價格肯定比以前又翻了幾番,而且還有看漲的勢頭。



他興奮地往家走,在市場的一個出口,忽然看到一個身影,好像是在哪裡見過,可一時又想不起來了。

到了家門口,他忽然想起了什麼,不禁一愣,「原來是他?會不會是來討要那明青花瓷小碗?」任達連忙走進屋,發現任珍正在把玩那件從山裡淘來的明青花瓷器,連忙叫任珍把那小碗藏起來。

「爸,出什麼事了?」

這時,門「篤篤」地響了幾下,任達打開門,眼前的人果然是山裡的老夏。

「你怎麼找到這裡的……」任達頓時緊張起來。

「我找了你好長時間了。剛才在市場上路過,真湊巧,見個人像你,就一路跟過來了,沒想到還真是你,哈哈……」

任達把老夏請進客廳。老夏到屋裡,從內衣兜子裡取出一個紅色塑料袋,解開層層的包裹,拿出兩萬塊錢,遞給任達,說:「當初那個喂雞的碗摔了,我訛了你兩萬塊,那時實在沒辦法,孩子他媽得了急病,要住院,一時籌不到錢,我就動了這個邪念,真是對不起。」

任達不禁一愣,「不,這是你應該得的。」邊說邊把錢往老夏身上推。

老夏搖了搖頭:「那隻碗是我從市集買的,只值50元。」

「我知道這個碗不值錢。」 任達看著老夏說,他把任珍拉到跟前,「真對不起,這是我兒子,他此前買你的一隻碗是古董,只給了你200塊錢,他騙了你。這錢就當是給你老人家的補償吧。」

老夏搖了搖頭:「願買願賣。再說了,寶物只跟有緣人。」老夏說完,把兩萬塊錢放到桌子上,就匆匆離開了。

任達父子急忙追出去,任他倆怎麼叫喊,老夏頭也不回。看著老人的背影,任達的眼裡湧出愧疚的淚水。

唉！山裡人質樸善良，雖然生活不富裕，但活的有骨氣，為老人點讚吧。